新冠凶猛，中国在疫苗研发领域走在全世界前列。但大多数人不会想到，中国能攻克疫苗研发的难关，却造不出装疫苗的玻璃瓶。中国获批进入临床阶段的七个疫苗项目，全部采用德国肖特生产的中硼硅药用玻璃瓶。

一份资料显示，上世纪60年代，国内就有企业试产这种药用玻璃，但60年过去了，依然毫无成效。是中硼玻璃瓶技术门槛太高？并不一定，真正的原因是中国企业生产出了“中硼硅玻璃”的替代品“低硼硅玻璃”。这个替代品成本太低了，最终彻底扼杀了高成本的“中硼硅玻璃”。

即便后来有企业能够生产“中硼硅玻璃”，也会被“低硼硅玻璃”的低成本赶尽杀绝。

老局长说：“内卷是怎么卷起来的？就是这么卷起来的。中国企业疲于在低端市场过度竞争，进行产业升级的意愿和能力都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被消磨掉了，企业和从业者们一起被困在这个低端制造的循环里，自己跟自己打得不可开交，然后通过产业链不断向两端传导，把更多企业、更多的人，更多的行业一起拉进这个旋涡”。

这真是一个可怕的“旋涡”，而且还是以“创新”的名义，让成本更低、让效率更高、让企业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。

“实际上，这也是中国诸多产业发展的一个缩影，低起点，搭上中国经济的红利快速做大，然后一头扎进低端制造构建的血汗工厂，陷入痛苦的内卷，从此再无进益”。

在家居建材领域，房地产可谓是“内卷”的火车头。房子越建越多、规模越来越大，而质量与匠心却毫无进展，甚至越建越差。地产巨头们在快速做大的过程中，通过精装房、整装房，逐步掌握了各类建材产品的话语权，然后通过集采、招投标等方式，不断挤压上游供应商的利润空间。而供应商为了生存，只能通过“内卷”式创新，扩大规模，降低成本，甚至提供低质、粗劣的建材产品。

以瓷砖生产为例，国家规定瓷质砖吸水率不超过0.5%，事实上吸水率越低，瓷砖玻化程度越高，内在品质越好。行业内头部企业的瓷质砖早已做到了“双零”，但更多的企业却只满足于0.5%，甚至不时超过0.5%。他们会坚定地认为，吸水率达标即可，做得更低，是一种质量过剩，完全没有必要。

再比如，近年来，随着装备产业的技术升级，窑炉越建越长，最大的单窑日产量已近7万平方米，但从瓷砖烧成工艺来看，这样大规模的窑炉，只能生产中低端的产品，而高端产品的烧制，以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做到如此大的量产。

无论是需求、供给还是生产，恶性竞争使企业在大规模、低成本的“内卷”之路上越走越快，早已背离了匠心之路的精进与突破。

这样一个价值链、创新链、生态链一旦形成，并逐渐固化，强大的“旋涡”就会呈现出黑洞般的效应，不仅离匠心与高质量越来越远，而且反过来反噬那些陷入“内卷”的企业，众多的供应商开始在“旋涡”中斗得你死我活，血流成河。为了生存，发了发展，企业不得不通过创新的手段，找更便宜的材料、更廉价的替代品，让自己的效率更高、成本更低。不知不觉中，“产业升级”被逼到了另一条赛道，最后陷入零和博弈的困局。

随着产业升级、高质量发展的持续推进，很长一段时间，我们一提起自主创新，就是那些芯片一类的卡脖子技术，但同样令人担忧的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“替代进口”，它们以更便宜的价格抢占市场，与此付出的代价便是牺牲一部分对品质的期望。许多替代品，不是不可以用，而是与进口产品相比，在关键技术和核心指标方面，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。但为了利益、为了市场，大家暂时只能以速度为先。

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。尤其是在中国经济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的进程中，需要更多这样的替代技术和产品。但是，今天的中国经济，除部分领域外，绝大部分行业都处于产能过剩的阶段，因此，产业升级，高质量发展就成了必然趋势。随着科技的进步，会有越来越多的技术和产品“替代进口”，并且在关键技术和核心领域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越来越小。

但我们必须对“内卷”式创新引起足够的警惕，否则，劣币驱逐良币的故事将不断上演，产业升级与高质量发展将沦为一句空话。我们的产业政策，一定要从规模化、低成本转向高科技、高品质上来。比如提高产品的质量标准，加大对高科技企业的扶持力度，重奖核心技术领域的带头人，鼓励企业从“内卷”式创新的“旋涡”中跳出来，向着世界一流水平的星辰大海不断挺进。

作者 I 王力

蒙娜丽莎集团文化总监